正午的太阳穿过文笔山细细的烟岚,从紫阳阁顶上端端照下,掠过碧绿的江水,照在如春笋一样密集的楼群上,闪着耀眼的白光。
紫阳县城像青山绿水中的一颗钻石,汉江任河像它的翡翠丝带。驱车下了高速,顺汉江滑出一段,在低处过桥跨江,借过一个山角,跨过同样宽阔的任河,到达主城的脚下。两江合抱一城,一城分隔秦巴。这个码头上兴起的城市,挤在神峰山的南麓,房子像一丛簇拥的竹林,见缝插针式地立在江边。上山入城,左右拐了两道弯,寻得一个停车场的入口,进去后却找不到一个空位,一层一层绕出来却发现,已经到了山下的另一个街道上。下街的房顶,可能就是上街的露台;一栋房子的一层向南是门面,三层向北是门面,二层的转角处还可能是门面,几万人就这样挤在小小的空间里。不宽的主街上人流如梭,店铺云集,立刻让人忘了屋后的江湖之美,安心地享受着眼前的都邑之盛。
全城唯一的广场,建在两江围合的怀抱里,像是专门为山河表演的舞台。大中午的,广场盛着山城特有的热情,树荫下、店铺边,到处挤满了人。有趁着午休逛街的,有喝茶打扑克的,有打盹休息的,还有等着开门上学的。紫阳水路交通方便,各方潮品第一时间会出现在这里,成为当地有名的“小重庆”。汉江大桥边的山坡上,架着三分钟一趟的有轨电车,每人只需一块钱,既可坐看两江三岸的风光,又可免去拐弯爬坡之累。广场站台的二楼,小餐馆里的紫阳蒸盆子已经上桌,炒腊肉、烧豆腐、煮干笋,生香俱全,气味扑鼻。我一边大口享用,一边眺看窗外,感叹大山的褶皱里,江河的表里间,竟然有这样活色生鲜的幸福日子。
天地造化,这片土地富含硒元素,长出的茶叶很早就成为贡品。正是春茶开园时,空气里都有些匆忙。急急填饱肚子,我们赶紧出门。路边桃红柳绿,坡上的菜花黄、山杏白,与蓝天白云一起,映入碧绿的江水中。汉江像正青春的姑娘,兴奋地领着游人,奔向热闹的茶山。
“三月三上茶山,姐妹采茶心喜欢。山山飘清香,处处好茶园。左采一把翡翠绿,右采一把细毛尖。快快采呀快快采,采满了背上一茶篮。”看着山坡上的采茶人,导游情不自禁地唱了起来。歌声中,我们的目光飞上山坡。江边没有缓坡地,茶树随坡就势,一棵一棵艰难地长地陡坡上,使劲扎根抓地,吸取大山的精华。采茶人围着一簇簇新绿,手指像蝴蝶一样,在翠绿的枝头翻飞。据说,紫阳有三分之一的劳力在借茶营生。各家各户分散种茶,春茶上来时还得临时雇人采茶。采下的茶芽,送到江边的茶厂,连夜加工,第二天就进入市场,甚至坐上飞机。
江边的焕古镇,唐时曾收留过一个落难的官家女。她有心回报当地人,教大家种茶,结果种出了紫阳一千多年的茶饭碗。一个茶厂门前,聚集了一大群人,个个扛着大包小筐的茶芽。春茶行情好,每斤茶芽一百多块,送到茶厂当面就领到现金。忙了大半天的茶农,迎来一年中最辛苦也是最开心的日子。
富硒茶已经成为金字招牌,当地却不敢躺在大树下光乘凉。从政府到行业,从企业到茶户,个个小心维护着茶源的质量,提升着茶叶的品性。附近几十家茶厂,有手工传承的,也有机器生产的。这家茶厂从杀青到揉搓、蒸炒、烘干、分拣,全部由机器完成,能大量满足嗜茶人的口福。蓝光识别每一片茶叶,筛分出的茶叶,比人工还要精细。机器轻声低唱,细茶款款登场,如薄薄的碧浪,似盈盈的翡翠。
以茶兴业,以茶引流,焕古正在上演茶旅融合的好戏。79岁的老镇长,轻快地穿行在小镇的石板街里,上上下下,如履平地。退休后,他一直义务做讲解,推介这个养在深山中的福地。一个小戏楼成了记载荣耀的乡贤馆,不同的是,“乡贤”没有住在馆里,而是散布在四周的小街上:这个角上的房子里,祖辈曾出过烈士;那个屋子里走出了国家的科技功臣,年轻轻的就负责登月计划;再那边的院子里,一门多英才,几代当教师,育人无数……
清幽的小镇,一尘不染。一个闻讯赶来的退休兵,热情地介绍着小镇的规划。一阵清风吹来,一张纸片从某个货摊落下,他下意识地弯下捡起。当地推行弯腰行动,居民随时弯腰捡拾遗落的垃圾,弯腰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有客人开春就会赶来,要在这里住上一阵子。满山生机,一江清风,在小镇的慢时光里,听着鸟鸣春山,看着星光满天,吃着山肴野蔌,喝着富硒清泉,清晨时随着江波跳舞,黄昏里闻着花香唱歌,张口唱的又是紫阳民歌:上河涨水下河浑,河里站的打鱼人。打下大鱼上街卖,打下小鱼下酒喝,我们众位唱起歌。小小船儿两头尖,拔下眉毛荡篙杆。人人都说篙杆小,小小篙杆撑大船,扯起风帆过四川!
夜幕降临时,我们回到沸腾的县城,感觉满城都是人,曲里拐弯的小巷里都是一路一串的人。出门遛弯,是山城人一日三餐外的第四餐,春意盎然的日子里,更得倾城而出。陪同我们的老师,几乎跟所有的路人打着招呼,感觉满城人都是自家亲戚。
码头上站满了来看风景的游人,却不小心成了紫阳的春日一景。游船启动,所有的风景随之动了起来。山影在动,江火在动,楼房在动,天地在动,船头举杯欢歌的人们也在动。春到茶山想唱歌,汉江画廊流清波。温暖的江风,正在把紫阳春日里的诗意,带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