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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这样走走停停——我的紫阳行

时间:2020-09-04 14:27作者:苏桓稼来源:《安康日报》

多年前的火车上,轨道咬着铁轨,像你一路上咬着我的名字。窗外是不停拐弯的风声,泥巴墙上闪过几行歪字,它的内容被雨水一再篡改。我去车厢的尽头吸烟,和烟民说起即将离开的南方,偏北绿色就少一些,再偏北星群升起,火车就要停下。一个西北特色的女孩从我面前走过,她停顿了一下,拉住走在她前面的男朋友,指着窗外说,你看,汉江。

这条穿我而过的大江,仿佛巨人的手臂,向更远的地方不断延伸,我怀揣的爱情和梦,也随它漂流多年。但其实我是不动的,只是风景兜兜转转,比划成了一个圆。它的面积无限之大,也无法回避常数不变的事实,就像一棵被盛夏装点的树,始终离不开季节的奴役。我开始重新审视那些年轻时洋洋得意的洞见和不屑一顾的瞬间,它们哪怕蜻蜓点水,都不免塑造着现在的我。

汉江就是其中之一。

当我再次乘船在汉江环顾,已经28岁了。快船从安康段去往紫阳,一场春雨刚刚停下。船上还逗留着雨水,鞋底沾满了新泥。或许应该添一些醉意,这样两岸闪烁的林海就更妩媚一些,快船叫醒的浪朵就更亲近一些,大桥浮动的腰身也更神秘一些。同行的G一直喊着拍照,她的轮廓贴在背后的山腰上,我的眼睛却虚了焦。

江水在安康段缓缓流动,到紫阳时动而若静,让我若有所失,后来发现逃之夭夭的是一种久违的真实感。直到踏上紫阳城,我才回过神来。这是一座卧居汉江边的小城,第一眼看它,现代而不失古朴,拥挤但错落有致。以我对一座城市的捕捉,势必要追寻它的人文情绪,这包括历史变迁和市井巷陌,也包括书店酒馆和渔火见证。哪一样不问好,似乎都是对它的无礼。

于是,借着工作之便,我开始逐渐靠近它。刘兄负责接待我们,并周到地介绍了官方的游览路线和各种数据,这是最精准的旅游方式。稍作休息,我们就出发了。

紫阳的山路很多只有一车之宽,蜿蜒而上周围全是茶田,最高处海拔逾千米。正是春深采茶季,随处可见忙碌的茶农和游走的云。久居平原,到这里多少有些惶恐。去了两个龙头茶厂,第一次品尝到紫阳富硒茶。热情的茶老板耐心地介绍着茶的“富硒”元素,它经过汉江的搬运,分布在紫阳一带,以及更广的安康周边。紫阳因此也被誉为“中国硒谷”。

我当然兴趣十足,看茶的模样,以银针为例,泡在杯中成条立状,沉入杯底尤其好看。但颜色绝不是翠绿才好,我且形容它为茶绿。入口先苦,转而回甘,完全禁得起“细嚼慢咽”。

春茶最贵,这是有账可算的。紫阳富硒茶因长势特点,只能人工采摘,五斤鲜叶可制成一斤茶。加之干炒杀青包装等工序,成本不低。当然还有珍贵的手工茶,向阳茶厂的老师傅黄定繁亲手操刀,我也尝试了一回。掬一把在手里,满满的甘栗香。寄给父亲一些,才算不虚此行了。

下山时,有人作诗解乏,我也打趣附和几句:

叠嶂几经雨,紫阳梦里人。

茶女歇云后,汉江赋春深。

回到酒店,躺在床上,墙面有几只麋鹿的彩绘,角上生出一些枝叶四散开来。走廊里有人对话,隐约在说明天的早饭几点开始。我的手机也快没电了,屏幕随着乡音暗了下去。

“富硒”的概念在近些年不断走红,着实是一桩喜事。我对它产生过的疑问,在书中摸索到了一些答案,但都不如切身走在紫阳感受的彻底。

在紫阳富硒茶陶博物馆,我看到了李春平先生所写的《紫阳茶赋》,它对富硒茶有一定的历史溯源,也铺采摛文,表达了对紫阳茶的深厚情感。而这座博物馆,也将“富硒”概念沉淀为一种健康的生活方式——用富硒陶、品富硒茶、喝富硒水的“富硒”生活。

我坐下来和馆长邱慧灵先生喝茶聊天,知道他是浙江人,但从他远道而来的用心和布局,可以看出紫阳作为根据地的恰到好处。

在中国博物馆的版图里,多元和包容的符号日益彰显,莫衷一是的,无非是各有侧重的格局和表达。我曾去过一些博物馆,往往进门拍照,出门抽烟,记住的只是偌大的名号。以至于现在,我愈发觉得一座博物馆的神秘性渐弱,它的价值则越大。

这在某种意义上也是现代文明的催化使然。埋在故纸堆里的长枪短炮,离不开与时俱进的科学实践。那么,我们不妨忽视其中的神秘性,来尝试剧透一下博物馆的具体价值。

以紫阳富硒茶陶博物馆为例。首先,它的定位是富硒茶陶。当然,它所收藏的文物都是各个时期紫阳县域和汉江流域的陶器。除了历史必要,更大的价值是富硒概念的倡导。汉江这个可爱的媒人,让富硒茶和富硒陶在汉江边的小城里结为秦晋之好,何尝不是一段佳话。

此外,博物馆并不限于研发更富价值的产品和创作更为生动的作品,而把陶艺体验设置在博物馆进门最为显眼的第一个区域,这是邱馆长的有心之举。游客往来,都可以亲手尝试,这让传统手工艺术这门非物质文化遗产不再遥不可及。

邱馆长对茶陶文化是富有情怀的。他致力于发扬和传承的所在,也在博物馆的每一处陈列和装饰里显而易见。展示紫阳农村煮茶烧水的“吊罐”、环境幽雅书香四溢的读书吧、惟妙惟肖生动有趣的制茶壁画……就像一团团舞蹈的火苗,举手投足照亮着紫阳茶陶的文化脉络。

我在这里认识了熊江,毕业于西安美院的陶艺师,也认识了一众好友,他们的名字连在一起,就像用贝壳串成的风铃。去山间地头采泥,回来煮茶抚筝,仿佛童年时候捏造的梦成为了现实,而这一块块零碎的硒土,正在铺就一条通往神奇的路。

后来我也因为博物馆“等千年只为你”的标语有感,导演了一首同名的音乐MV。

在紫阳赋闲的一天是这样度过的。

早上,房间里跑进一米的阳光,楼下的菜市场人声逐渐鼎沸,惊起汉江上桥柱的影子和不知名的飞鸟。开始吃早餐。蒸饺、蒸面、包子、油糍,我都一一品尝过了。跟着刘兄,几天下来,吃饭从不重样。中午又端上了蒸盆子,豆豉炒腊肉。紫阳人的热情是漫天遍野的青翠。

虽然早上晴空万里,天气预报还是及时地提醒,下午大雨倾盆。雨季的来临,让任何一点阳光都变得奢侈。下午果然大雨。睡个午觉,雨眼看要停了,我决定出去走走。

冒雨散步需要耐心,这在稍大的城市都很不易,因为没有哪条路允许你用脚丈量。车马小心心翼翼,还是溅起了一片黄昏,爬山虎的叶尖凝着几滴娇艳的水,躲在屋檐下擦一把脸,穿过马路,再穿过层层叠叠的台阶,迷路就转弯。

遇见一个背着帆布书包的外地男人,四十岁的样子,问我去青中有多远。我搜了一下地图,告诉他有五公里。想必他也是外地人。他分辨出了我的口音,想和我多说几句。

你是从哪里来的?

银川。

银川我去过,一马平川,好地方。

是啊,好地方。

和别人说起故乡,我总不善表达。就像说起妈妈的厨艺,即使不精不湛,也满是清澈的温情。再者也怕自己说话笨拙,道不清近来的变迁。想起来,我离开故乡满一年了。

转开话题,说了些别的,目送他朝相反的地方而去。我沿着汉江边独自走着。有人哼着地道的《郎在对门唱山歌》,即使听不懂歌词,也听得见脉脉爱意。而汉江正泛着波光,显示着雨停。

这次我终于得以和它对视,成全我们的,是这座叫做紫阳的小城。有很多话说,路过的人,错过的车,远去的岸。相信水里的游鱼会替我们保密,夜里的画舫会替我们保密,树丛的画眉会替我们保密。

走走停停间,刘兄发来信息:晚上喝几杯?

当然是好,也应该喝几杯了。那么借着月光,我要看着桥面上驶过夜里最后一辆离开的车,直到这座小城又拥有汉江本来的宁静。

(苏桓稼:出生于宁夏,导演、诗人。宁夏作家协会会员,银川诗歌学会理事。先后任职于香港文汇报、宁夏电视台、宁夏贺兰电视台、新商务周刊等媒体,编导电视节目、电视问政、宣传片、纪录片等近百部。2019年创办人文类访谈节目《求行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