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爵奖系列影评之三】《郎在对门唱山歌》：对理想说再见过早凋零的小城青年们

《巫山云雨》一直是我九十年代少年时期看过的最难忘的国产电影之一，里面的三峡人家景象让我这个巴蜀游子心萦梦牵，对章明导演真实还原三峡附近小镇的生活状态一直心存敬意。此次章明导演在第14届上海电影节竞赛单元，用《郎在对门唱山歌》一片把视角再次投向隶属大巴山北麓的紫阳县，对准一名在小城里为了爱情而拥抱音乐理想的女青年刘小漾，描述她的成长历程及发生在她身上的爱情及青春幻灭后，面对现实的冷酷。

《郎在对门唱山歌》产生于明朝以前，是一首原生态的地方民歌，这首歌词全部都是安康地区紫阳农村地道方言，“短命死的，发瘟死的，挨刀死的”是地道的陕南口头语，一般对自己晚辈、亲人，包括儿女、情人从另一个层面表现出来的疼爱，也就是说爱的不得了，才用这种语言这种方式。同样的，刘小漾的父亲也是把掌上明珠爱到极致，为了让小漾顺利考上大学，小漾的父亲从县剧团找来刚从北京音乐学院毕业的冯岗给女儿补习，不料在补习过程中，小漾不知不觉爱上了满腹才华的冯岗。

身在官场的小漾父亲，多年以来官职就一直未升迁，常年坐在副局长之位，被妻子埋怨，同事笑话，当县长暗示如果把小漾和县长之子张学锋凑在一个地市级院校安康学院，同时结为秦晋之好，可以有望坐上局长宝座时，小漾父亲顶住了压力，他深知女儿的单纯和梦想，为了女儿的前途着想，从来作为一个老好人的他，不惜违命行事，让女儿考上自己梦寐以求的西安高校。影片用很多细节铺垫小漾父亲对女儿的舐犊之情，以及身处叛逆期的小漾和父亲之间的无声抗争，颇具感染力。其中部分台词和表演让中国观众欢笑阵阵，得到了极大的认同，在小漾父亲身上可以一窥望子成龙（凤）的中国家长们对儿女的疼爱和期望，可以作为现阶段中国家长们标本式的解读。

但影片不仅止墨于此，更多的是展现小漾因为冯岗而爱上了家乡的民歌，通过冯岗在紫阳的不断挖掘工作，很多紫阳民歌作为文化遗产得到了系统整理，小漾也在此过程中发现了民歌的纯粹与美，她视这个为与冯岗共同的理想，在大学毕业后毅然回到了家乡，一起挖掘民歌遗产，而面对张学锋的执拗追求，小漾认为没有共同语言断然拒之。可惜在两次偶然事件中，小漾发现冯岗与其表姐有苟且之情，而自己又与张学锋在醉酒后不慎失身。在现实面前，小漾才明白，原来冯岗只是因为瘫痪的母亲和与其有肉体关系的表姐才回到小城，而不是之前他口口声声的为了整理紫阳民歌遗产这一单纯理想，冯岗早就认清在小城没有发展前途，一直都想逃离小县城去外面的广阔天地实现自己的音乐才华，对紫阳民歌的整理不过是在出走时有可仗依的资本，而张先锋对自己的真情和自己对梦想的追逐才真的是凭借一腔热血的冲动和执着。以前认识的颠倒，理想和爱情的同时破灭，让小漾真正长大，明白了父亲口中所说的“在这里，搞艺术能有前途？”的真正蕴意。

小城题材由来就是尴尬的中国都市电影和不断衰落的农村题材电影之间的奇葩，自《小武》、《站台》、《巫山云雨》、《寻枪》以来、佳作不断迭出，这是因为现阶段，中国大部分人口生活在三、四线城市，从而成为国人生活经验积累最多的一个领域。而在小城追寻梦想的青年们何止小漾一个？于是影片触碰到了一个最沉重的话题：理想是什么？我们如何去追寻理想？章明导演用小漾在现实中的碰壁点明了中国现阶段的尴尬，有理想的人会面临资源、生活、爱情方面的重重窘迫，实现理想难于登天，而失去理想的人，则会在生育下一代的过程中不断对生活妥协，“铁饭碗”“有保障”则是他们最后仅存的底线和生活原则了，所以我们才看到每年这么多的青年涌向公务员考场的大门，尴尬生活和目前的体制问题成了一道沉重的锁，锁住了我们这代人的梦想和青春，沦为庸常。

影片真正让我们动容的地方恰恰就是这儿，章明导演用不动声色的手法静悄悄的揭示给我们生活的真相，他讲诉的不仅仅是一个爱情故事，而是通过爱情、亲情的故事描述了我们这一代青年的成长轨迹，和面对现实的无奈，记得么？我们都曾有理想，我们都曾拥有纯真的爱情和生活，可是是什么让我们改变？成为了自己以前认为俗不可堪的人？如同影片结尾小漾的痛哭失声，我们这一代的绝大部分人也惆怅的看到自己支离破碎的青春和理想在小城生活中幻灭。

章明导演用《郎在对门唱山歌》这首民歌贯穿全片，用优美动听，纯粹的歌声为整个片子注入了闪亮的生命力和淡淡的哀伤之情，绝对是这届电影节音乐最为融于全片的电影，打动了观众，打动了所有人的心。而饰演小漾和冯岗的两位演员的本色演出，也为本片增色不少。唯一遗憾的是影片后半截有些结构松散，部分台词有点过于“网络段子化”，不知是照搬原著还是编剧有意而为之。手持摄影是这部影片生动的最大功臣，我们的视角得以一窥紫阳县城的魅力，碧水青山下的石板路小城，让我们这些从这种小城长大成人的观众为之泪盈满眶，也让大都市的观众能感受到别样情调，迅速融入剧情。